来源：头牛大观
如果社会缺失了追问机制，对注射在脑袋里的东西深信不疑，那么最终剩下的就只会是一次又一次“眼不见为净”。
模仿一下标题党们的行文开头，零添加酱油的天塌了。虽然我很不喜欢这种文字风格，但是不能不说，这就是很多消费者心里的真实感受。最近，《消费者报道》杂志向第三方权威检测机构送检了13款宣称零添加的酱油，结果真的令人震惊。其中7款检出总砷和镉，分别是老恒和，珠江桥，海天、东古、莲花、中坝、欣和。千和、八珍、加加、金龙鱼5款检出镉。只有味事达得以幸免。总砷和镉都是人体非必需的有毒元素。尽管根据现行的国家标准并没有规定总砷和镉的标准，但并不意味着酱油中含有此类物质就是合理的。并且在网友的追问下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备受消费者认可的零添加品牌千和，不仅检测出的镉含量最高，而且包装上那个显著的“千和0”竟然只是一个商标。
我记得小时候在北京的各个旅游景点门口都有摆摊卖假金项链的。大小粗细花式各不相同。根据顾客需要剪下来装上卡扣就是一条“金项链”。这些链子都被用线轴绕起来，排成一排金灿灿很是吸睛。通常会在旁边立一个牌子，上面大大的写着1元2元的字样。发现有人感兴趣，摊主就会无比热情的给你拿镜子比量。请君入瓮的游戏就开始了。等你选中了一款，摊主马上一剪子剪下去。这时候就不再是1元2元，而是30元50元。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来说，花50元买一条假金链子无论如何都是非常冤大头的事。买家自然不干，就会和摊主争执。这时候摊主就会指向牌子。在大大的1元2元右下角，会有一个小小的并不清晰的“/cm”。于是乎，你以为是2元一条就变成了2元一厘米。争执的结果自然是买家自认倒霉。
那个年代北京还有一种卖汽水骗人的。我就认识这么一位。经常在动物园展览馆一带蹬三轮卖冰镇汽水。三轮车上放一大块冰，冰上排着一支支北冰洋汽水。这位就站在旁边吆喝“汽水儿、汽水儿、冰镇的，俩五毛、俩五毛”。一般人听到这话，本能想到的就是两瓶汽水卖五毛钱。就算在那时候也是比较便宜的价格。可是一旦喝了他的汽水，立刻就变成1块钱一瓶。买家提出质疑，这位立刻怪眼一翻，“你没学过算数？两个五毛钱不是一块么？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是五毛钱两瓶了？”后来有人说这事被编到相声段子里。但对我而言，这都是亲身经历。或许您会说，这不是流氓骗子么！还真是说对了，这就是流氓，就是骗子。从厘米金项链、俩五毛汽水儿、新疆切糕到“千和0”，除了名字不一样，手段都是一样的江湖。诸多酱油品牌“躲过了315”，却没躲过《消费者报道》杂志。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与普通大众息息相关的产品，一再出现行业性垮塌？是谁在一遍遍挑战消费者的心理底线？又是谁在偷偷替换我们的认知？
我在上一篇文章“315终于只剩下了一场晚会，谁之过？！”中写过，当“价格低”成为整个行业的主要竞争手段后，每家公司都只能被迫不断“卷”下去。粗略划分一下，我们经历过三次“劣币驱逐良币”的浪潮冲击。第一次是淘宝的出现。砍掉了中间商，让消费者更容易进行价格比较。如果说这个阶段主要是拧干了经销价格中的水分，那么“帮我砍一刀”的出现就是在倒逼生产企业的成本。但很快，直播带货又刷新了消费者的价格认知。“不要998，不要398，只要98，还送XXXX”这样的句式只能算是入门级。超低价格背后却是昂贵的坑位费。MCN公司和电商平台以及主播个人的利益一个都不能少。于是乎，牺牲服务和品质换取短期优势就成为了默认的行业潜规则。尽管很多东西看起来是同样的品牌同样的商家，但主播带货的产品和商超的质量会有很大不同。
谁都不是外宾。线上和线下销售的电子产品，质量上能完全一样么？食品日用品更是如此。而且越是头部主播带货的质量越差。不要以为槽头肉和没有红薯的红薯粉是个例。我之所以从去年开始就不再接商业广告。尤其是从来不卖酒，更不会卖螺狮粉。最核心的原因就是因为做不到昧良心。到目前为止，我只带货一些加拿大的本土保健品，而且都是从商场超市专柜购买。不为别的，就为了保证我看到的质量和大家买到的质量完全一样。
话题扯远了。再说回到价格问题。所谓“劣币驱逐良币”指的是在一个不完备或信息不对称的市场环境中，低质量、低价格的商品因获取更多销量或市场份额，反而能占据更大市场空间。正常企业成本再低，也跑不赢卖假冒伪劣的。尤其在消费者对产品或服务质量缺乏足够辨别力、或者消费者只看价格的情况下，出于生存的本能，企业往往只能通过牺牲品质或者“缩水”来实现降价。想想看，当315曝光“翻新”卫生巾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去年那些仅仅是尺寸不达标的卫生巾厂家还挺有良心的。
“劣币驱逐良币”的结果就是优质的反而被淘汰。如果仅仅是个别企业如此也就罢了。可怕的是，一旦整个行业开始表现出价格和品质的螺旋式“塌陷”，再想恢复信心绝非易事。对于消费者来说，最荒唐的莫过于花钱的时候一味图便宜，还指望得到最高的品质和服务。这种要求恐怕只有骗子能够满足。
事实上，消费者形成“唯价格”认知的过程也是一个被洗脑的过程。因为过度宣传“替大家把价格打下来”，就形成了一种“认知定式”。所有人都被改造成“价格敏感型”消费者。形成一种“低价=划算=应该买”的下意识判断。价格成为衡量产品价值的心理排序的第一位，而产品的品质、服务与长远价值就会被忽视。电商平台通过大数据算法推荐，很容易让低价商品获得更多曝光。这种“越低价越曝光”的分发逻辑，会进一步强化消费者“低价才是王道”的消费观念。社交媒体和社交群体中的口碑传播也会形成一种从众的心理暗示。让人越来越难独立地评判产品的综合价值。消费者在被反复灌输“价低者优”的理念后，对产品或服务质量的认知门槛会不知不觉逐步降低。企业和商家为了“配得上”消费者的认知，当然会放松品质追求、倾向于提供令消费者更“满意”的产品。
但是价格并不是独立存在的，所以需要设立一个“对标”参照物才方便让消费者比较出价格“更低”。这时候，就轮到2块钱一厘米金项链的骗局闪亮登场了。2元钱和“金项链”形成的反差击破了消费者的认知。巨大的捡便宜心理完全压到了应有的警惕。这年头虽然没有人再相信2块钱的金项链，但依然会追捧主播推荐的各种“灵魂”食品。正是因为消费者的选择在左右市场走向，才会有今天这种假冒伪劣遍地的乱象。不要吃惊于“千和0”的文字游戏和酱油行业的集体跳崖，而是要想想为什么自己做不到“零容忍”。
除了价格认知以外还有一个问题不容忽视：消费也是可以被绑架的。还记得当年有一个著名的口号叫“让澳洲的奶粉都烂在仓库里”。那些不做汉奸专买三鹿的人，如今有没有反思过自己当年的作为？
如果你觉得那不过是市场经济不够发达的年代的一场闹剧。那么，今天又是什么人在鼓吹秒杀迈巴赫、轻功水上漂“踏雪无痕”的神车呢？“千和0”与之相比连弟弟都算不上。所谓“0添加”不过是行业宣传的一个噱头，却能驱使着无数消费者趋之若鹜。那么，乳制品行业呢？食用油行业呢？药品行业呢？日前看到朋友圈里照片显示，一些油罐车开始“穿外套”了。去年的时候，司马扑街就给关注油罐车的网友扣上了一顶“忽视网络意识形态的斗争”的帽子。如今这些被蒙上篷布的油罐车再次彰显出老祖宗“眼不见为净”的智慧！虽然只是个别，但足以令人瞠目。照片我就不往上放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网搜。
我们都知道日本拥有全世界最严格的食品安全标准。制售假冒伪劣的企业商家一经发现不仅面临天价罚款而且会身败名裂。更不用说在食品中发现含有毒有害物质。归根结底，这些都源于日本人对于假冒伪劣产品的零容忍，而不是让作出相关报道的记者从此息声。如果社会缺失了追问机制，对注射在脑袋里的东西深信不疑，那么最终剩下的就只会是一次又一次“眼不见为净”。
今天的文章就写到这里。总结一下，当消费者一味追求低价，就意味着社会已经出现了信任危机。因为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只有价格最直接。而信任是一个社会最宝贵的财富。当信任危机出现的时候，社会的交易成本最高。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比起对12款酱油集体翻车感到惊讶，我们更要关心的是消费者的知情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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