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何畅
编辑 高宇雷
整个4月，外卖领域进入了“美东时间”——京东携“百亿补贴”入场，与美团在营销、品牌层面展开了多轮交锋。刘强东甚至亲自下场与外卖骑手在火锅饭局上推杯换盏，美团则以一纸严肃声明回应——“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混战之中，外卖骑手连接了京东外卖的商家与用户。自外卖正式上线以来，京东除了拓展商家，与订单增长同步的还有骑手招募。某种程度上来说，“五险一金”的吸引力体现在全职骑手数量的增长上。3月20日，京东外卖宣布已经与超过10000名全职骑手签署正式劳动合同，逐步落实五险一金的缴纳。而在数字与舆论的来来往往之外，更应该被关心的或许是这些外卖骑手的真实感受。换句话说，京东发力外卖业务、大举招募骑手，究竟为他们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订单量涨了，抢单需要更努力
按照京东外卖对外公布的数据，自2025年2月正式上线以来，其单日订单量持续增长，先后在3月下旬、4月中旬迈过100万单、500万单的关口，并在4月22日突破了1000万单。
达达秒送骑手的感知比这些数字来得更早，毕竟，订单量的多少与他们的日常工作息息相关。一位北京达达骑手告诉电厂，京东外卖部分餐饮商家的订单量比平台上线初期增长了“近百倍”。“我们中午跑的九成都是京东外卖餐饮订单，单价也相对高一些。”从印在小票上的编号来看，他经常取餐的一家中餐门店，刚接入京东外卖时每天只有几单到十几单，现在已经可以超过300单了。
这位骑手认为，京东外卖的发力于骑手而言“是一件好事”——订单量的确出现了上涨。但他也发现，自己的收入和以往相比变化不大，因为来“分一杯羹”的骑手在同步增加，老骑手抢单变得越来越难。不止一位达达骑手提到，达达存在“新手保护期”，一共为15天。期间，新骑手不仅能够以更高的机率被派到价格较高的“好单”，还拥有优先抢单权。“单子出来都给新手，不在大厅过，你根本看不到。”一位达达众包骑手说。
目前，承担京东外卖配送的骑手主要分为以下几种模式：“只派不抢”的专职配送（即京东外卖全职骑手），“派抢结合”的众包配送（即达达秒送兼职）和骑手小队。骑手小队也属于众包配送，但权限靠前、更为进阶。前述达达众包骑手总结，如果以优先程度排序，将是“平台新手>骑士小队>专职配送=众包配送老骑手”的生态链。
不止一位受访骑手认为，当前的派单逻辑对老骑手“特别不友好”。“就属于‘拉骑手战’，好多美团和饿了么的骑手过来跑新手期，老骑手都抢不到单、挣不了钱，上个礼拜还能喝点汤，这个礼拜连汤都喝不上了。”前述达达众包骑手和其他骑手也给客服打电话反馈过情况。“人家新手保护期一过，就回归美团、饿了么。我们就说，最后别留不住新骑手的人，又伤了老骑手的心。”
在社交平台上，有许多与京东外卖跑单相关的讨论，比如经验传授、过程咨询等。面对跃跃欲试的新手，有自称老骑手的人士评论“过了新手保护期，让你知道什么是崩溃”，而他得到的评论是“现在能薅就薅”。
更低的价格，更短的时间
这里的“薅”，对应着配送价格较高的京东外卖餐饮订单，它们通常密集出现在“饭点儿”，特别是午间11点半至1点半，也就是所谓的“午高峰”时段。
“我们聊天总说，没有送不出去的货，只有不合理的价格。”前述北京达达骑手对电厂表示，午高峰等时段运力相对紧张，配送距离在2公里以内的京东外卖订单，价格一般为10元到12元，即每公里单价为5元到6元。作为对比，下午3点至4点，同样是2公里的配送距离，价格至少砍半。
一些骑手注意到，4月下旬起，京东外卖订单的配送价格出现了下滑。“中午还行，1点之后的订单一言难尽。”前述达达众包骑手发现，过去平台最多会将3个订单打包分派，现在不只有5连单，还可能遇到7连单，而且这些订单并不一定来自同一家门店，配送地址也截然不同。“7单打一个订单包，一共给你21块钱，之前单独发一单就将近六块钱，整体算下来少了差不多20块钱。”也就是说，通过将更多的订单打包，平台的成本降低了，骑手同一时段的配送压力加大了。
4月22日，京东外卖宣布，所有超时20分钟以上的外卖订单，“京东全部免单”。电厂了解到，免单成本由平台承担，但超时的骑手同样需要面对处罚。根据达达秒送骑手培训资料，到店超出系统规定时间，扣除20%配送费和4分服务分；送达超出系统规定时间，5分钟以内、5分钟到20分钟、20分钟以上分别扣除15%、30%、50%配送费，而且都会扣除4分服务分。
“起始服务分是100分，扣到80分以下就接不了单、要回炉培训。每单扣4分，你最多能超5单。”前述达达众包骑手对电厂透露，部分餐饮门店尚未完成备餐，就已经提前在机器上刷了二维码，从而造成骑手到店后显示已经备餐却无法取餐的局面，而用户却根本不知情。“爆单卡餐没办法，你就得在这等。”
前述北京达达骑手跑单很少超时，因为他“最多同时拿四五单，很少占满背单数（即骑手同时能接的最大订单数）”。在这种“宁愿少拿订单也不想超时”的心态下，他平均每天能送30多个订单，准时率很高，但“赚钱就少了嘛”。
导航可以换，定位怎么办
在一些骑手看来，美团系高管的接手是变化的开始。2024年8月，前美团S-team成员郭庆出任达达集团董事会主席。同样是2024年，原美团外卖业务发展部总经理杨文杰被曝负责京东外卖配送体系建设，并以京东集团副总裁、达达秒送总经理的身份出现在公开报道中。
“把美团那一块都学过来了”，前述达达众包骑手感慨：“都说外卖骑手在路上‘横冲直撞’，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的啊，大数据把我们算得死死的。你不着急、你不尽量多接单，你怎么多挣钱？”
“送得快”是京东外卖给一些新用户留下的第一印象。一位北京用户说，她多次下单的一家包子门店，“有时候送过来是冷的，要用烤箱热”，但“这回京东外卖的骑手送过来还是热的”。
用户不知道的是，为之送餐的骑手可能面对商家、用户定位以及路线导航不准的情况。其中，导航问题可以通过下载高德地图、百度地图、腾讯地图切换解决，但定位错误却必须“撞了南墙再回头”。
多位送过京东外卖餐饮订单的骑手都提到，定位“没有以前准确了”“错得离谱”。为了不影响配送时效，前述北京达达骑手往往会在取餐前给商家打电话确认具体地址，以免找不到对方的位置。骑手们也彼此建议，可以在自己熟悉的区域跑单，以规避类似风险。
前述达达众包骑手的遭遇同样可以作为一种参考。4月中旬，他被指派了一家连锁快餐品牌门店的订单，后者处于他前进的路线上，可以顺路取餐。但他按照定位抵达后，并没有找到这家门店，“我在地图上搜了一下，居然还要往回走两公里，定位完全是错的”。他说，如果在当时的地点上报异常、取消订单，由于没有门店招牌、店内建筑环境或小票的实拍照片，将被系统判定为虚假上报、处以50元罚款。“后来我打客服电话，他们说你现在可以申诉了。”
这或许也是用户苦等外卖而不来、最终发现被骑手取消的真实原因。一位点过三次京东外卖的用户称，自己这三次都接到了来自骑手的电话，“说全都定位到其他地方去了，相差能有一条街”。一些用户尝试就此咨询客服，得到的答案是：“您反馈的定位问题已经在加急整改了。”
五险一金有吸引力，但也有人放弃
骑手的五险一金是京东与美团在外卖领域的首轮较量，从2月持续至今。
舆论层面的争斗之外，的确有其他平台的骑手在五险一金的吸引下转投京东的怀抱。一位全职骑手向电厂表达了他加入的初衷：“跑哪个平台都一样，我跑京东就是因为五险一金，以后老了有个保障。”
在此之前，他是美团专送骑手，因为订单被平台认定为虚假送达、申诉未通过而选择离开。在他的分享中，成为全职骑手的过程并不复杂，“没那么多事，接到电话，等入职短信填信息，签了3年合同”。五险一金让他对京东抱有一种朴素的信任：“不能光出差评（被）投诉超时，这样自己挣不到钱，人家还会说京东不行，影响公司信誉。我不能辜负京东，要好好跑单。”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看重这一点。前述达达众包骑手曾经短暂地成为全职骑手，如今又回归众包模式。他向电厂证实，当时京东的确承担了五险一金的全部费用，一共在2500元左右。但“公积金太少了，按照最低工资标准，公司出了120多块钱”，“我想了想，10年能交1万多”。
在这位达达众包骑手看来，全职模式虽然拥有五险一金，但时效很短、任务繁重，不像众包模式具备40次拒单机会，不得不“使劲儿跑”。他介绍，全职骑手基于系统划定的商圈区域跑单，背单时长（即手里有订单的时长）至少8个小时，每周休息一天。在自动接单的前提下，“你永远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某一天，在遇到一个4公里不足5元的订单之后，他给自己算了一笔“极限”的账：“每单5块钱，如果我这一天使劲儿跑100单就是500块钱，一天跑10个小时，平均每小时10单，每单是6分钟——你取货、送货的时间肯定不够。干不了，身体也受不了，不值得。”
当一部分骑手希望老有所依时，另一部分骑手的期待是落袋为安，这不分平台。一位年龄在50岁左右的美团专送骑手透露，她的日均跑单时长是11个小时，“跑一天算一天”。至于五险一金，这位骑手“还没听说有动静”。“不知道啥时候轮到我们呢，人家年轻人可能有用，我们上岁数了，交不交意义不大。”
4月27日，京东再次宣布，未来3个月内将招聘10万名全职骑手，“全部缴纳五险一金且所有费用都由公司承担”，“全职骑手入职前3个月，公司会提供至少5000元的保底工资”。当然，成本的付出不是没有期限，当走过“目前”和“未来一段时期”，平台与骑手的选择都可能发生变化，市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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