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金融周观察
在中国养老体系最脆弱的环节——城乡居民养老保险领域,一场由银行、老人共同参与的金融实验正在湖南上演。
据公开报道,湖南省多家农商行近日密集推出的“养老贷”,让60岁的农民可以贷款补缴社保,用未来的养老金偿还今天的债务。
表面上看,这是一项“惠民创新”,但深究其运作逻辑,却更像是一场精算师对生命长度的冰冷计算,而筹码则是农村老人本就不充足的晚年保障。
湖南某农商行的宣传册上,一个典型案例被反复引用:
如果老人过去按每年300元的最低档缴费,15年累计缴纳4500元,退休后每月只能领取165元。
如果通过“养老贷”补缴至最高档(每年6000元),贷款85500元,退休后每月可领813元,扣除641元的月供,也只能剩下172元。
15年后贷款还清,每月就能全额领取813元,“活到80岁净赚12万”。
这个算法看似完美,却隐藏着两个致命假设:
一是老人必须活到75岁(贷款15年还清);二是,养老金政策未来15年不调整。
但现实是,湖南2025年城乡居民人均预期寿命为76.1岁,这意味着近半数老人可能无法活到还清贷款的年龄。
而养老金调整机制早已明确,未来基础养老金上涨的同时,个人账户的购买力可能被通胀稀释。一旦政策微调,老人到手的钱可能根本覆盖不了月供。
深究“养老贷”的商业模式,本质上是银行用老人的养老金作为还款来源,形成了一种“自偿性贷款”。
银行看似承担了风险,实则通过三重保险锁定了利润:
养老贷利率(3.10%至3.45%)大概率高于首套房贷(3.05%)、还款绑定养老金账户、身故由保险公司代偿。且,当前利率环境处于下行通道。
换句话说,只要老人活着,银行锁定现有利率稳赚利息;老人若去世,保险公司覆盖风险;唯一可能亏损的情况,是养老金政策大幅下调,但这种情况的代价可能最终会转嫁给财政或继承人。
更值得警惕的是,这种贷款的目标群体恰恰是金融素养最薄弱、抗风险能力最差的农村老人。
他们可能根本不懂“等额本息”和“LPR浮动利率”的含义,只是被“每月多领钱”的话术吸引。
而一旦未来养老金发放延迟、政策调整,或老人健康状况恶化,他们可能面临“养老金不够还贷,生活雪上加霜”的困境。
事实上,湖南并非第一个试水“社保贷款”的省份。
2024年,广西曾推出“续保贷”,允许灵活就业人员贷款缴社保,但短短数月后就被紧急叫停。
业内普遍认为,叫停原因包括:合规性存疑(社保缴费是否属于消费贷用途)、金融风险积聚、社会舆论。
如今湖南的“养老贷”似乎正在重蹈覆辙。
尽管多家银行宣称“与社保部门联合推出”,但相关监管层至今未明确表态。而部分农商行已开始悄悄下架宣传资料,是否预示着新一轮的政策调整即将到来?
此刻,我们不得不思考:
“养老贷”兴起的背后,折射出中国城乡居民养老体系何种深层矛盾?
农民养老金太低,但提高缴费又无力承担。银行和地方政府试图用金融手段填补这一缺口,但若缺乏顶层设计,这类产品很可能沦为“饮鸩止渴”的短期解决方案。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真正的出路,或许应当是提高基础养老金、优化缴费补贴、建立更公平的城乡养老并轨机制,而非让老人“以贷养老”。
养老这种公共服务议题,不能全靠银行商业思维解决问题。一旦养老变成一场“金融对赌”,弱势群体不会是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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